莫分明（3）【明傅】
伪•往事如烟
前一章：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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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
十五年前。
黄沙漫天的边陲小镇中唯一的酒馆门口，一位披着深灰披风、戴着带黑纱的斗笠的侠客缓缓停下了脚步。
他看起来风尘仆仆，似乎已经走了许多的路，但是就连走进酒馆他也没有卸下这一身看起来很累赘的行头。
侠客刚想开口招呼小二就皱起了眉，因为这似乎并不是时候。
“敢把酒洒在大爷身上，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？！”一脸横肉的大汉大声嚷嚷着，掌柜的忙陪着笑脸过来打圆场，旁边的小二也是笑嘻嘻的道着歉。
大汉看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，猛地提起小二的衣领，就往墙上摔去。眼看就要撞上墙壁，大汉眼前的人却突然不见了。
侠客只不过转了个身就卸去了这股力道，一边扶住小二懒洋洋地道：“这位兄台，只是一杯酒，何必呢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。”
大汉瞪了侠客一会儿，还是气哼哼的坐下去喝酒了。他虽然脾气大，但却不笨，这手功夫不是他能惹得起的，况且刚才那人说话的时候，声音听着年纪并不大，却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。
掌柜的千恩万谢，忙问侠客需要什么，侠客只是简单的说要外带一坛酒，什么都行。
一旁的小二这时才回过神来的样子，连声道谢，说酒钱就算在他的工钱里好了，还可以帮忙送到住处去，一边卖力的去搬了一坛茅台来。
侠客看着小二，有点好笑地道：“那你跟我来吧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，就来到了一处窄巷中，侠客回头笑了笑，突然毫无预兆地抬手就是一拳，那拳风刚烈无匹，直冲着小二的面门而去。
小二抱着酒坛站在那里不躲不闪，直到那拳刚刚好停在他的鼻尖处也脸色平静的没有任何反应。
侠客收了拳，摘下斗笠大笑道：“傅兄即使没了武功，也是如此潇洒如斯，小弟佩服！”
傅剑寒听他叫破身份，也不在意，打开酒坛大喝了几口，看着他思索着道：“你是洛阳的……江……瑜？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“你知道我是要找你还故意跟我出来？”江瑜玩味的笑道：“而且那坛酒不是给我的吗？”
“掌柜的是个好人，我并不想连累他。茅台是这个店里我最喜欢的酒了，若是死前喝不到，就太可惜了。”傅剑寒说着话，酒坛已经见了底。
“放心吧傅兄，我可不是来杀你的，”江瑜袖手在旁边踱起步来：“不过傅兄真是难找啊，谁会想到一年前名动武林的除魔英雄会在这种小酒馆里做店小二呢？”
傅剑寒的表情沉郁了下来，半晌才苦笑道：“这里没有什么英雄，只有一个辜负了朋友信任的无情无义之人罢了，这正是……自作自受……”
“哦？”江瑜缓缓靠近他道：“可是我听说，傅兄当时被东方未明临死前一掌震伤了心脉，虽然几位前辈联手救了你的命，但经络损伤太厉害导致武功尽失，无因方丈提出接你去少林以深厚内力助你疗伤的时候，你却拒绝了？”
“这样至少……我心里会好过一点，”傅剑寒低声道：“而且，没有武功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
江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抚掌笑道：“爹说的没错，你果然是……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两名黑衣人从巷口闪出，架住傅剑寒反绑了他的双臂扛了起来。知道挣扎也是无用，傅剑寒无奈道：“一个废人而已你们何必这么费事呢？再说傅某不觉得身上会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。”
江瑜走上前来用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笑道：“傅兄，你看，武功还是很有用的，不然像现在这样，你连跑都跑不掉。”
目不能视物不辨昼夜，但傅剑寒也感觉到这些人很是心急，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就是策马不停的狂奔，傅剑寒给他们像行李一样放在马背上，颠的五脏六腑都要搅成一团。
黑布终于被拿掉的时候，傅剑寒发现自己已是处在一处密室中，几点灯火发出微弱的光亮，倒是不会刺伤久未见光的双眼，对面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人刚刚解掉了他的绳索，微笑着看着他。
“用这种方式把傅少侠请来，实在是多有得罪，不过我们时间很紧……”
傅剑寒活动了一下手腕，直接的道：“江大侠想要傅某做什么，就直说吧。”
“呵呵，傅少侠是爽快人，那我就不绕弯子了，”江天雄笑道：“其实这事非常简单，不过只有你才能做到。我们想让你……帮我们呼唤一个人。”
“呼唤？”傅剑寒皱眉道。
“对，我们虽然有招灵的方式，但是要找到那个特定的灵魂，却需要羁绊之人的呼唤。我们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，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，傅少侠若是愿意，我们还有灵药可以帮你恢复武功，而且……你是不是也有话想对他说呢？”江天雄的话充满了诱惑。
“……听上去很不错，”傅剑寒的眼神只飘忽了一下就恢复如常：“但是在下却不能答应。”
“什么？”江天雄有点意外。
“傅某的伤自己知道，这样都能治好的药怕是价值不菲，你们却能随便拿出来，想必所谋甚大；你们的手下武功路数不似江湖上任何一家，且行事并不像名门正派所为……最后……”傅剑寒垂下眼帘道：“那些话……等我到了那个世界，再好好跟他说吧。”
江天雄静静的听他说完，突然阴恻恻的一笑道：“你很聪明，可人啊有时候……还是糊涂一点的好。”
傅剑寒被点了穴道带到了一间地下的大厅内，几名黑衣人正从中央的石棺中将一具尸体抬出来，放在一个平台之上。
尸体依然保持着刚死去时候的样子，被各种刀剑穿身而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，傅剑寒看到不禁又有些颤抖，好像这辈子最痛苦的那一天就在昨天。
“你们……保存着他的尸体，到底想干什么？而且他……怎么会……”傅剑寒咬牙问道。
“多年前圣堂上一次出现时，我们偷偷跟在天龙教后面，虽然没有进入内部，却得到了这个石棺，放在里面的东西无论多久，都会保持原样……尸体吗，既然是招魂，当然需要容器。”江天雄意外的十分耐心，说完就抓起他的衣服把他推到平台旁边，同时对旁边围成一圈的一群方士中的一个点头示意。
方士走上前来，把手放在傅剑寒头顶，开始念动一串复杂难明的咒语。
眼前的大厅渐渐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染满了血色的广场，原本躺在那里的那人正站在他面前，手掌按在他的心口，而他的手中也持着，穿过那人胸口的长剑。
这就是那永远也忘不了的一瞬，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的一瞬。
切身体会之时才明白，这掌力虽然霸道，但毒性并不强，这样的掌，是造不成老杨身上的那个伤的。
那么……自己到底……在做什么？
那人看着他突变的脸色，突然笑道：“剑寒兄，你为什么，要杀我？”
他每说一个字，就有一柄刀剑刺进他的身体，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，慢慢的走向傅剑寒。
明明知道这是幻象，那一天的东方未明直到被自己一剑穿胸，都没有说一个字，从头到尾都只是微笑着看着他。但傅剑寒就是无法退开，也无法移开视线，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，他终于无可抑制的抱住了那浑身是血的躯体，发出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喃喃低语。
“未明……”
声音一出，周围早已做好准备的方士齐声念诵起古怪的咒语，大厅内瞬间飞沙走石、忽明忽灭，一阵烟雾弥漫之后，四周慢慢安静下来。
大厅之中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失败了吗？”江天雄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。
方士中的一人忙跑过来跪在地上道：“禀城主，这个之前我们也报告过，若是所招之魂已经转世投胎，那用这方法是招不回来的。”
“哦？那么说找到他的转世就可以了吗？”江天雄沉声道。
“但是……灵魂刚转世的时候反应很弱，要确定是那一个灵魂，至少也要等转世长到……十五岁……而且我们也只能鉴别，并没有能够寻找的方法……”方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。
“十五年吗……无妨，”江天雄沉吟了一下道：“单是圣堂外部已经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了，若是能从东方未明口中获知另一半圣堂之钥的下落，或许便能寻到不老不死的秘密，那十五年也不算什么了，而且到时候……这小子会帮我们找到他的，”江天雄把视线转向瘫倒在平台旁边的傅剑寒，冷笑道：“他们之间，可不一定只纠缠一辈子。”
“城主英明！”方士忙大拍马屁，又犹豫着问道：“那要把那小子关起来吗？”
“不……时间长了，他们的羁绊也许会减弱，所以……”江天雄露出一个残忍的笑：“就让他的时间……也一并停止吧。”
傅剑寒浑浑噩噩的感觉旁边的身体又被放回了石棺，但有人过来拉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什么，只是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推进了石棺。
那之后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，身体一点也不能动，也没有任何声音，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。意识虽然没有停滞，但也变得极为缓慢，偶尔才会突然反应过来，紧紧靠着他的这具冰凉的身体，是被他冤杀的，他最好的朋友，他只能静静看着那个他自己造成的血淋淋的伤口，沉浸在撕心裂肺的悔恨之中……
这也许就是惩罚吧。
对自己……没有能够相信好友、意气用事的惩罚……
好像永远……没有尽头……
……
如此周而复始不知过去多久，才终于又听见一点声音了。
“时间差不多了吧。”
“是的，城主，但是之前从来没有把活物放进去过，他的记忆似乎已经有点破碎了。”
“这样也好，把药喂给他恢复武功，让他以为，自己还是以前那个江湖游侠。”
“可是城主，那药不是只能持续一个月吗？”
“足够了。影，你就在他附近扮成村民负责监视他，一旦找到疑似目标，马上回报。”
“是！”
……
停滞了十五年的命运的齿轮，终于又开始缓缓转动。
-meiwan-